@      足坛反腐风暴 撕掉了中国足球职业化30年的遮羞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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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坛反腐风暴 撕掉了中国足球职业化30年的遮羞布

  作者:郭儒逸

  来源:商业人物(ID:biz-leaders)

  壹

  2002年韩日世界杯,在当时随中国国家队出征的队伍中,有一个叫董铮的年轻人。

  他的身份是一名翻译,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。在举国上下沉浸于踢进世界杯的狂热氛围中,他也万分激动地承担起了任务。

  不过,国足唯一的这次世界杯之旅以惨败收场。三场小组赛下来,没有胜利没有进球没有积分,直接被淘汰回家。

  世界杯失利后的中国足球进入低谷,除了国家队,已进行八年的甲A联赛弊端丛生,赞助商减退,球迷也不满意。一场变革,亟待进行。

  与此同时,董铮开始在中国足协系统内慢慢磨炼,从一个翻译,到逐渐染指具体业务。2010年他时来运转,被任命为足协旗下福特宝公司副总经理。当时正值一场猛烈的足坛反赌扫黑,担任福特宝公司总经理的邵文忠被带走调查,足协领导表示为了有人领头干活,把董铮推上了这个位置。

  福特宝公司是中国足球寻求市场化改革的产物。1992年6月,著名的北京红山口会议,拉开了中国足球改革的大幕。彼时举国体制下发展了40年的中国足球,已矛盾重重,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。用高层的话讲,不可能拿乒乓球、游泳做实验,足球项目一穷二白没有精神负担,必须进行改革。

  中国足球,被赋予了为整个体育改革趟出一条路的使命。

  这场会议的第二年,经国家经贸委批准,福特宝公司(由中国足协直属)成立。组建这家公司的目的,是通过盘活足协旗下比赛资源来积累资金,使中国足协彻底走向实体化。公司名字音译自英文单词“football”,寓意美好,整个足球圈意气风发,准备大干一场。

  其实红山口会议上也有过激烈争论,一向被视为福利事业的足球,市场化后究竟会走向哪里,没人敢打包票。高达十几二十块的门票能不能卖出去、专业队变成俱乐部是不是脱离了体委领导、让企业老板管理足球行不行,以及人事关系怎么转等等,都是需要回答的问题。所幸,这场大会最后统一了思想认识,中国足球开始迈出关键一步。

  福特宝公司成立后不久,甲A联赛就于1994年正式开打。这被视为中国足球向举国体制外探索的标志性事件。当时宣布揭幕战开始的是王俊生,他是中国足协的主要负责人,红山口会议的一系列文件便是由他组织敲定。

  作为一个坚定的改革派,王俊生起初担心甲A联赛能否取得成功,不仅是竞技层面,更是在商业层面。而之所以走市场化和职业化改革,首先就是钱的问题。在甲A联赛之前,据称国家体委每年拨给中国足协的经费只有几十万元,足协捉襟见肘,足球这项运动更是缺乏资金,以至于长期发展低迷、裹足不前。

  事实很快打消了王俊生的忧虑。甲A联赛诞生伊始便十分火爆,观众捧场、球市热闹,拉来的赞助费也蹭蹭上涨。到2002年世界杯这年,百事可乐以1.1亿元的天价冠名甲A,尝到改革甜头的中国足球,似乎走对了路。

  贰

  可能少有人知道,当年王俊生在宣布甲A开赛时,首先就提到了赞助商——万宝路的名字。

  这个甲A时代的首个赞助商,是由中国足协合作伙伴IMG公司拉来的。IMG是国际知名体育经纪公司,考虑到刚成立的福特宝公司商务运作经验不足,中国足协不得不先与国际巨头合作,并让福特宝从中观摩学习,以提高业务水平。

  在甲A联赛开赛前几个月,与IMG展开激烈谈判的中方代表中,就有邵文忠。他是福特宝首任总经理,当时与其他几位足协官员一起,就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冠名和商务赞助等进行谈判。最终,IMG以“每年120万美元,之后逐年递增20%”的条件,拿下五年甲A联赛商务开发权。而福特宝要做的,就是简单地再从IMG手里代理广告。

  这个时候,日本职业足球联赛也刚刚起步,韩国职业联赛仍未开始,东亚三国的足球事业在摸索中前进。

  1998年,中国足协与国际足联下属的另一家经纪公司ISL达成合作,包括男、女足和几支青年国家队的商务运作,均交由ISL负责。跟在屁股后面学习的,还是福特宝。

  与中国足协的五年合同到期之后,IMG一度提高价码续约——承包费从每年120万美元涨到1亿人民币,但由于对中国足协的种种非市场化行径不满,IMG在2003年退出了中国市场。在此之前,ISL因为经营不善已破产,这两家公司手里的联赛和国家队商务开发大权,便都落到了福特宝手上。

  但事实证明,福特宝这个学徒并不合格。几年下来,它不仅没能学到成熟的赛事商务开发经验,难以独自扛起大旗,反而凭借足协子公司的垄断身份“躺赚”。俱乐部们辛辛苦苦踢球,福特宝无须多大投入,却从联赛和国家队赛事中抽取高额代理费,它的成立初衷大打折扣。

  矛盾日益积累。在2002世界杯兵败这一年,中国足协出台章程,要仿效英超筹划组建中国职业足球超级联赛,即中超联赛。甲A联赛即将被改组,福特宝的命运也充满变数。

  2004年被称为“中超元年”,这一年12支中超球队开始征战这项新赛事。同年,业内爆发著名的“G7革命”,由七家俱乐部发起,向中国足协申要中超联赛的经营管理权,而福特宝就成了被声讨的对象之一。

  这起“革命”很快被“和平镇压”,不过筹建新公司来取代福特宝,成为大势所趋。2005年,国家体育总局批准成立中超联赛股份公司,足协“不容置喙”占股36%,16家俱乐部各占股4%。在分红方面,足协分10%,中超公司提取6%代理费,其余84%由俱乐部平分。

  中超公司的设立,其实充满了妥协。改革派们原本希望能够自主管理经营联赛,但仍没能脱离足协掌控。在中超公司内部,足协拥有重大事项的“一票否决权”,时人更是用“红顶中超”来形容这家公司。

  有意思的是,一班福特宝的旧有人马,在中超公司成立后便顺利“转会”到新公司,继续负责赛事商务开发的业务。

  叁

  新华社曾在2011年发表一篇体育专电,文辞毫不客气。文章说,中国足球“职业化”近20年的成果,是打造了一个带有浓重行政色彩的市场“怪胎”:一个官商一体、由行政管理者主导的“伪职业”联赛。

  当时中国足球处在最困难的时期之一,整顿风暴之下,一批足协官员密集落马。国家队的成绩更是一塌糊涂。成立几年的中超联赛和中超公司,没能让中国足球在职业化道路上产生质变。问题远远没有挖到根子上。

  在名义上,中国足协只是一个体育类社团法人,但相当长的时期内,它具备了管理这个领域的行政权力。足协与体育总局足管中心,是“两块牌子,一套人马”,比如在福特宝公司内部,就不乏员工拥有足管中心的编制。

  2015年,按照《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》去行政化的思路,中国足协终于与国家体育总局“脱钩”,不再设行政级别。到2019年,中国足协宣布不再持有中超公司股份,只对重大事项进行监督,不参与日常管理。另外还打算在当年底成立职业联盟,足协与职业联盟是平级合作关系,平等参与市场竞争——总之一句话,要让市场化手段更多地发挥作用。

  然而,当码头工人出身的陈戌源在2019年上任中国足协主席前,这个协会的部门一度达到30个。其中包括至今仍是存续状态的福特宝、中超公司,以及名称五花八门的部门。丢了名义上的行政头衔,却诞生了一个更加臃肿的足协。

  至于所谓职业联盟,至今也没有看到影子。

  与此同时,董铮逐渐在足协内部走上巅峰。最炙手可热时,他一度同时兼任福特宝和中超公司的总经理,此外还担任市场开发部负责人。一人握着三个钱袋子,结果今年3月份,这位足协曾经的商务一把手因涉嫌严重违法违纪遭调查。

  一个关键人物,落网了。

  就在董铮被查几天前,中国男足国家队飞到新西兰进行了两场友谊赛,1平1负。比赛前,国足世界排名第80位,新西兰排名第105位。即便这样,国足还是未尝一胜。

  惠灵顿碧海蓝天,是个旅游胜地。自从去年3月在卡塔尔世预赛12强赛输给阿曼之后,国足已经一年时间没踢过正式比赛。他们劳师动众,要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找找状态。

  媒体报道里特意提到一点:目前国足全员体脂率均保持在10%以下。有点讽刺,当不知道拿什么展现国足的新风貌时,“体脂率”这个用来衡量脂肪占体重比例的指标,都派上了用场。

  国家队满世界找对手热身,拖拖拉拉许久的新赛季联赛,终于也要开打。4月15日,中超联赛将在北京工体开赛。工体改造工程刚在3月底通过竣工验收,从照片上看,新球场气势恢宏,漂亮十足。但今年中超联赛的赞助商,只剩下了3家。

  还有些人看不到这些新气象——从去年11月国足前主帅李铁被查至今,中国足协前任和现任高层有9人被查,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、足协主席、秘书长、竞赛部部长、纪律委员会主任以及中超公司原总经理等纷纷落马。

  新一轮足坛反腐风暴,撕掉了中国足球职业化30年的遮羞布。

  肆

  当初从一家国企董事长到足协赴任时,陈戌源对媒体说过一句话,“判断足球搞得好不好,人民群众是阅卷人”。

  为了搞好中国足球,他画了一些蓝图。他说担心自己能力不够,心里有恐惧,怕耽误了中国足球的前程。孰料,他的个人前程在今年2月就终结了。

  这位被调查的前任中国足协主席,其实也深陷长期改革和短期目标的矛盾,典型例子就是为冲击卡塔尔世界杯而推出的归化政策。遗憾的是,这些政策往往完不成短期目标——那场输给阿曼的比赛,间接宣告了归化政策的破产,耗费了大量时间、精力和金钱,一无所获。

  兜兜转转三十年,中国足球还在职业化的路上摸石头。也许它知道目的地,但却不知道怎么走。

  这才是最感无力的。

  *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